每天早晨,雁群起飛了。橫過朝霞,穿越白雲,沖出陣風,投入暮靄,最後,在黑夜的蘆葦蕩中棲息。

它們天天以黑暗作爲歸宿。

不錯,朝霞、白雲、陣風、暮靄都匆匆來去,不能成爲歸宿,歸宿只能是黑暗。

但是對雁群而言,能刺激它們全部生命行動的,卻是與黑暗對立的一切。行動重於歸宿,歸宿只是爲了明天的行動。

不要爲人生制定太多歸宿性的目標。一切目標都是黑暗的,至少是朦朧的,只有行動才與光亮相伴。

我們的不少學者,只會低頭尋訪一個個蘆葦蕩裏的雁宿窩,而不會擡頭仰望雁群真正的生活空間。他們說,空中已無翅影,窩中才有落羽。他們說,萬里長天太空洞了,只有滿腳泥濘才是學問。

這也許沒有說錯,是正確的。但是,學問不是人生,如果雁群也有「人生」。

雁群的「核心價值」,是飛翔。

※ ※ ※ ※ ※ ※

人類最愛歌頌的是初戀,但在那個青澀的年歲,連自己是誰還沒有搞清,怎能完成一種關及終身的情感選擇?因此,那種選擇基本上是不正確的,而人類明知如此卻不吝讚美,讚美那種因爲不正確而必然導致的兩相糟踐。

在這種讚美和糟踐中,人們會漸漸成熟,結識各種異性,而大約在中年,終於會發現那個「惟一」的出現。但這種發現多半已經沒有意義,因爲他們肩上壓著無法卸除的重擔,再準確的發現往往也無法實現。

既然無法實現,就不要太在乎發現,即使是「惟一」也只能淡然頷首、隨手揮別。此間情景,只要能平靜地表述出來,也已經是人類對自身的嘲謔。

嘲謔的主題是年齡的錯位。爲什麽把擇定終身的職責,交付給半懂不懂的年歲?爲什麽把成熟的眼光,延誤地出現在早已收穫過了的荒原?只要人類存在,大概永遠也逆轉不了這種錯位,因此這種嘲謔幾乎找不到擺脫的彼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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